2016年12月17日星期六

暴政相逼 诗人刺客 燕赵好汉贾敬龙


外界铺天盖地的「刀下留人」,却也没有能挽救住贾敬龙这位被俗世掩埋的诗人灵魂的自我救赎。(新纪元合成图)

在一片「刀下留人」的呼吁声中,河北普通农民贾敬龙还是被行刑了。

这位有着诗人内境的庄稼汉,在他健康的精神世界被黑暗的现实社会摧残一空后,选择了杀官警世。他的诗作虽已在非法强拆中化为灰烬,但留下了一身正义和侠气。

文 _ 文仲卿

人生一世草一秋,
卑躬屈膝男儿羞;
既有舍身取义志,
何惧此刻命将休。

这是射杀强拆村官而遭行刑不足一个月的河北普通农民贾敬龙生前留下的一首诗,曾贴在北高营村的回迁房的单元门上。这首诗令人惊艳的同时也令有良知道义的人羞愧。

他的诗作,已经在非法强拆中化为灰烬,目前留下的就只有这首和最后的诀别。

中华武侠源远流长,反抗强权、抵制暴政的好汉,在民间素有英雄侠义的口碑。贾敬龙,一个会写诗的农民,在婚房被强拆、挖掘机打鸳鸯散、四处维权无人理的情形下,被迫拿起武器,私力救济,虽然杀了人,却博得民众的同情。外界铺天盖地的「刀下留人」,却也没有能挽救住这位被俗世掩埋的诗人灵魂的自我救赎。

燕赵大地多有慷慨悲歌之士

古往今来,中华的燕赵大地多有慷慨悲歌之士。这里盛产高洁苍凉的菊花和辽阔壮美的高粱。高粱,它不像麦穗那么轻袅,也不似谷子穗垂头负重,它高高独立,在烈日下勃勃生机;高粱酒热烈、醇厚、浓郁的脾性就是燕赵人的性格。

有人说,古老的燕赵文化造就了世代相传的燕赵侠风和义气,众所周知的刘关张中的玄德(刘备)和翼德(张飞)就生于此。「问义不惧死,慷慨赴国难」——民族危难之时最能体现忠义。历次华夏危机,必有河北英豪名垂青史: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燕地刺客荆轲;有「当阳桥头一声吼,喝断了桥梁水倒流」的张飞;有一身是胆,长阪坡单骑救主的常山赵子龙;有刺配沧州道、雪夜上梁山的好汉林冲……

直至今天,刘备、关羽、张飞那义薄云天的「义」还深深刻在了人们的心中。这些英勇义士如星光点亮了华夏历史,可惜这个时代已经抛弃了勇士的价值。贾敬龙在挣扎刺杀的两年里,在孤独的床头,或许这些勇士前辈们曾是他精神的慰藉。这点或许从他最后的诀别诗中可以得到印证:就在外界全然一派物质现代化的大环境下,他俨然是一位以古诗词做诀别的当代社会的古典异类。

沁园春.别

今当刑离,半梦消断,一往无前。

纵万般洒脱,玉石莹莹,清白颠覆,自有堪堪。

绛河澄澈,皓月婵娟,思凝眸。

哀空残月,待憔悴,或余日无多,肝胆涅槃。

世间何其涟灩,常愁余放风倚阑看,念香花幽草,犹忆偏爱,蛐鸣蝶舞,览尽风姿。

一任孤掷,贾在高营,惟是泯仇愧泽酬。但已矣,恨有幸人来,泪与君别。

(贾敬龙,2016年农历秋月)


贾敬龙的诀别诗。

(网路图片)

「我是被逼的」

贾敬龙在2015年10月20日死刑判决前的《最后陈述》中说:「我是个受害者,最原始的受害者,是这个世道把我逼得无以为继,走上梁山。」

这篇通文3500字的陈述后来广泛流传于互联网,成为外界一窥此案的重要文献,也因此倾听到一位遭遇被强拆的普通农民的遭遇、心声和苦楚。


贾敬龙的婚房被强拆。(网路图片)

贾敬龙细致描述了作为自己生活转折点的那个下午,告诉我们他至今仍生活在那个场面:

「2013年5月7日下午4:30,在我家周围埋伏了一天的强盗开始行动了,20多人个个面相狰狞,有光头,有纹身,他们手里拿着砍刀、片斧及各种棍棒,他们手里竟然有人持枪,光天化日,在周围上百村民围观下,众目睽睽开始执行他们的任务——强拆。

楼房里有一男孩,勾机和小痞子前后夹击,在正义和愤怒面前勾机哪里刨他站到哪里,勾机刨下来的石块,砖瓦掉在他周围,砸在他身上,在僵持不下之外,小痞子绑架了他的父亲到楼下,用1米长的片斧瞄准爸爸的腿,问男孩是否下来,男孩当场就认输了,从楼上走下来,小痞子一拥而上,棍棒相加打完了,村口110警车放行,原来在村口另有一拨人阻拦著一辆警车,110响着警笛驶来之后,没有去抓身旁的小痞子,却把我这个受伤的男孩带上警车,是的,那个男孩就是我。

在高营我做了笔录,把刚刚发生的一切记录在案,我的头一直在流血,流到晚上八九点。对于110的到来就像是影视插播广告一样,110带我驶离村子,强拆继续,用手机记录强拆罪行,小痞子把手机抢去,把我表哥、爸爸都打了,表哥在家歇了一个星期,上不了班。他们可恶到了极点,房子拆完后,把我家饲养的两条藏獒也顺手牵狗,价值4万元。

对于这点在派出所的我还全然不知,我回到家里,获悉这些我不知拿什么来叙述我的心情,对我来说:天塌了!

第二天我拖着身体再次来到派出所,要求补充笔录,讨要说法,而高营所不但不给我补充笔录,还劝我回去吧,说我影响他们办公,等抓了人通知我过来辨认,我知道这句话是糊弄鬼的,而我就是这个可怜鬼。

而后忘了是两天还是三天,我又一次来到高营所,和上回一样踢了回来,他们告诉我:一切你找村委会协商解决。

对这些灰色的经历,我不可接受无法面对,别忘了我是个准新郎,那一天的发生离我结婚仅两个星期零三天,我们所有家居、婚嫁、梳妆台等全部毁之一旦,这是撕心裂肺的痛,历历在目。

这一切都是何建华主使的,而在此之前的两个月当中,我的生活一直处在危险、恐惧当中。我会接到恐吓,晚上会有小痞子过来捣乱,他们砸玻璃,用强光手电照我,给我的藏獒投毒,如果能调阅110接警和出警记录可以说明情况。有一次110到来后,小痞子一直在周围徘徊,为安全起见,警车在楼下待了一夜就没走,这一点我在胸科医院办案自述中有提及。

我从一个正常人生轨迹当中抛离出来,我无心理想、事业,我本以为结了婚会像其他人那样过上一种温馨可爱的生活,然而一切背道而驰,当我告诉未婚妻婚结不了了,我一度跑到村北绿化带里嗷嚎大哭,身边石太高速上一辆辆飞驰的汽车,我切身感受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验,我无力回天啊!

我经受了非法强拆,抢劫4万价值的藏獒、手机,打伤我家人,然而却没有得到半点公道。在看守所有位在押者因抢劫10元5毛遭判刑4年半,天差地别啊!」

古典是一种美德

贾敬龙的二姐贾敬媛是家里唯一上了大学的人,她曾对外界介绍:贾敬龙是一个害羞的孩子。甚至在家里,他的话都不多,有些事他会和二姐聊聊。

贾敬媛上大学后问贾敬龙:「你考不考大学?」

「不考。家里哪有钱啊?」

「那你自己想不想上?」

「也不想,没意思。花了钱又花时间,出来还是找不到工作。不如早点出去打工,有点经验不见得比上大学差。」

或许是年龄相近,他们俩的看法往往一致。「我都后悔上学了。」

「我打算趁年轻,干些最苦最累的活。只有这样才能存点钱。」

贾敬龙16岁就开始工作了。20岁在附近的药厂里当工人。为了赚钱,贾敬龙选择最累的计件工资干,多劳多得,一天干10个小时,一个月能拿2000元。两年下来,他的手粗糙不堪,和七八十岁的老头差不多。二姐说:你哪能这么糟蹋自己啊?

在同龄人中,他的形象老气横秋。在他自己看来,这可能是个优点:古典。在这个观念非常混乱的时代,古典是一种美德。

传统新年杀村官

婚礼前婚房被强拆、婚约遭毁,贾敬龙投诉无门。他极度悲怆,选择在长期或无期徒刑中救赎自己的灵魂。

2014年10月,贾敬龙花了四百多元,从五金市场里买来三把射钉枪、一盒射钉炮,还有几盒射钉。

2015年2月18日,时值28岁的贾敬龙回家陪母亲共度最后一个除夕。凌晨两点多,他编辑好群发短信,存进草稿箱内。那天,二姐贾敬媛回婆家过年了。临走时,贾敬龙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和身分证,藏在贾敬媛的被子下,并留遗言请她照顾父母,向村里追索补偿。

凌晨四点,贾敬龙把自己的黑色二手红旗车停到距村里团拜会现场50米处,之后走出租屋;上午8时40分左右,他提着两个纸箱,沿着一条土路回到团拜会现场,混在人群中,心潮起伏,纸箱里有三把装好的射钉枪。

2015年2月19日,大年初一。早上9点多,55岁的当年带人强拆的村长何建华从北高营新村新年团拜会临时搭建的台子上讲完话走下来;贾敬龙穿着浅色棉袄带着帽子,慢慢走到何建华身后,从一只纸箱里拿出一把射钉枪,冲著何的后脑按了下去。

艰难自首路

随后,贾敬龙跳上红旗车,按著原定的计画去长丰派出所自首。他打着方向盘逃离人群时,同时打了一个电话给前女友,他简短地告诉她:告诉你爸妈,我把何建华打死了,我去派出所自首。

贾敬龙说完,就把电话扔掉了。他所说的意思,再清楚地表达一下是:世界上有善恶因果,有一些看不见的真理。

他的另一个手机上,有一条未能成功发出的短信,每个字都像火一样灼烧着:「我以颤抖激忿的心潮按下群发,以热泪感馈关心我之短信对方;狂野在报仇何建华的自首之路,心絮沸腾的坦然;在此紧仅的分秒钟,想对你的有且只能深鞠一个真挚的谢!斯是此生,愧报淡雅;蒙恩为酬,来世相馈。」

此时,北高营新村治安联防队的队长金庆昆坐在团拜会现场的另一辆面包车里,车里还有两三名治保会成员和村民。金庆昆听到动静,开车追猎。面包车很快被后面的一辆浅色越野车超过,车里有何建华的儿子何益辉和侄子何益轩(化名)。

红旗车往南急驶了一公里左右后左转往东行驶,七八百米后,后面的小车追了上来。「砰」的一声,小车的车头撞上了红旗车的侧后方。红旗车当即失控,车头朝北歪到了路边,右后轮胎滚出十米开外。

贾敬龙被迫弃车,拎着一支射钉枪沿御城路继续向东,直到高营大街再次拐弯,顺着华曙制药厂前的路向南跑。

追逐的人群中,何益辉上了金庆昆的面包车,何益轩开着越野车快速包抄。等面包车开到贾敬龙身前时,贾抱头躺在地上,头上带血。

事后,经河北省胸科医院诊断,贾敬龙右胫腓骨中段开放性粉碎性骨折,右额颞头皮裂伤,右颞枕、左额颞头皮血肿。

贾敬龙曾告诉律师李玉克,追他的人中,有人开车撞伤了他的腿。

贾敬龙还供认,他开车被村民用车撞停后,用手里的射钉枪开了一枪。律师李玉克的说法是,贾敬龙被撞到后确曾开枪,但是对着地面击发的;因为贾担心对方抢枪后冲他开枪,然后说他畏罪自杀。

根据贾敬龙的供述,他的目的地是派出所。他曾对律师说,如果不跑会被打死,公安机关至少能保障人身安全。之所以选择距离作案现场较远的长丰派出所,而非更近一些的高营派出所,是因为此前的交集让他对后者不信任。他被村民抓住时,距长丰派出所大约有三四分钟车程。

「万劫不复的堕落」

贾敬龙在2015年10月20日死刑判决前的《最后陈述》中说:「我就感慨,为什么我家权益蒙受侵害之时没有得到一次维护,一次都没有。包括这条腿,办案单位提审时说:你逃跑时让村民打的。我想咆哮,但出于天性与我之身分,这些何建华手下的村民开车疾速撞了我,撞断了腿,他们也是故意杀人,而办案机关给我唯一说法:看病花不了你家钱。然而医院住了半个月多,花了6万多,每一分钱全部是我爸妈看病养老的钱,我家没钱,爸妈是地道的庄稼汉,干了一辈子给我盖房娶媳妇,然而媳妇没娶成,拆了房子挨了打,拆了不赔扣了房。今年我爸又去给人家看大门了,一个月挣1000多块,妈妈以前是环卫工人在体育大街上扫马路,就是这也给我看病拿出6万多块,家里已是捉襟见肘,一贫如洗,如我还有机会回到他们身旁,我定以数倍之亲情和孝道向他们赎罪。

我在胸科医院住了16天,第二天就不配合治疗,因为医药费。因为这条腿,办案单位他们许诺医药费不用我家出,七言八语,挽取我好心治疗,他们就这样骗我,这条腿一直折磨着我,这个伏天发烧,发炎和流脓,在二看我有近一个月时间在输液消炎,即使现在肌肉仍在萎缩,两条大腿重量粗细失衡,小腿是一植入著两根总长近半米的钢板。

这场意外不但让我身体遭受折磨,让我的人和灵魂遭到玷污,我所传播的也是正能量,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伤及任何无辜人士,我没有滥杀无辜。自首路上,我打电话待发短信我驾驶汽车不超过70迈,我怕伤及路人造成次伤害。我犯了罪,然后去自首,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大陆作家陈湘鹏曾发文说:流氓在途中对贾敬龙的阻挠,使贾敬龙的自首成为一件被抹杀的行为。这一深深烙刻在贾敬龙身上的不公,也深深烙刻在了每个人的骨头上。对公正价值的最后守卫,引起了社会共鸣。如村舍、民房一样,公正处于被强拆、被摧毁的危机状况。尤其以治理为名的野蛮行径,更令人惊惧。如果人们无法分辨它、无法指责它、无法约束它,人们就会在挣扎中一退再退,从失去利益到失去事实,从失去事实到失去眼睛,从失去眼睛到失去心灵,最后投靠它成为流氓。这是一种万劫不复的堕落。

绝命村主任

何建华经抢救无效死亡。经鉴定,被害人存留在右面部的钢钉贯穿颅脑,致颅脑损伤死亡。

村长到底是怎样的人?

「这个人,从小就住过几次监狱。偷盗,抢劫,耍流氓。一个村的都知道。」贾敬龙的父亲贾同庆如此评价何建华,「怎么入的党,怎么当的书记(村主任),我说不清。」

2009年,何建华当上北高营村长,要做的就是「大气魄」地拆。他带着三个村干部过来,在贾发义的老屋里做思想工作。之后三年里,何建华带领村委会拆除了北高营所有农家院,包括2013年5月,两次拆除了贾敬龙家的两层半房屋。

据传,何建华住过劳教离过婚,吃喝嫖赌无恶不涉,上任之前突击入党,选村长选书记,花费上百万。2014年10月,村民张喜堂女婿在小区门口与治保会民兵发生冲突,何建华闻讯赶来,凶神恶煞,指著这家村民:灭了你们家一个亿能摆平不?一个亿不够两个!

有大陆作家深入探究此案的真相,潜入贾敬龙的故乡,有村民好意警告他说:「你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现在,自从记者来了以后,黑夜白天都有民兵。」

大陆当下的社会流氓泛滥成灾,其横行之势,足以埋没真相。

漠视生命让社会更暴戾

2016年11月15日,最高罔顾民意,处决了贾敬龙。贾敬龙执行死刑前,许多人预测仇杀村长将成为新常态。事实远比预测更血腥,来得更迅猛。


11月15日,因强拆杀人的贾敬龙被执行死刑。图为河北省市中级法院。(AFP)

短短一周时间,此起彼伏:一天后(11月16日),陜西延长县村民黑延平将村官曹英海一家八口斩杀,四死四伤。

19日,广西博白县双凤镇北村,村主任陈家威被村民胡名忠砍倒身亡,一死三伤!20日晚,湖南衡阳耒阳市大和圩乡陡岭村民雷秀保捅杀三官员!

大陆包括法学泰斗江平、著名大律师张思之、大学法学院教授贺卫方及张千帆在内的界12人,曾向最高院首席大法官周强联名发出《关于贾敬龙死刑复核一案的呼吁书》,称贾敬龙虽然自首未成,但归案后对自己的罪行坦白供述,认罪悔罪,可对其从轻处罚,要求立即停止对贾敬龙执行死刑。上月过百名律师和法律学者联署要求从轻处理。但舆情无法挽回贾敬龙的性命。

法律学者徐昕表示,「此案属可杀可不杀,为贯彻尊重生命、慎用死刑原则,应当不杀……肆意侵权、暴力执法与私力救济的循环已成为突出现象,此案不会震慑未来的暴力,反可能让社会矛盾更激化。」

微博认证用户「北京律师王飞」转发网传张千帆的回应,其称对贾敬龙被执行死刑深表遗憾和愤慨,指贾案具体情节的认定有争议,有关部门仅因最高院已完成核准,就不收回一项「错误判决」,是对生命的严重漠视,指「国家机器主动杀人,会让中国社会变得更加暴戾」。

律师葛永喜则在微博称,「贾敬龙死了。我们都会死。讨论谁该死谁不该死,其实没有意义。反正我们都在一台专制的绞肉机里……你没有临终遗言。若有,我希望你能告诫人们:起来,砸碎它!」◇

来源: 新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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