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18日星期五

记者手记:潜入东师古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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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光福告诉我,我这次能够悄悄进入他家,应该归功于在北京打来的一个电话。前几天他家院子外还安装着探照灯和摄像头,只因在打给母亲和大哥的电话中追问是否被看管,看守们才拆除了探照灯和摄像头,并将监控点撤到了外围。

5月9日,山东省沂南县双堠镇东师古村。

尽管陈光诚已经逃出村庄,但这里依旧戒备森严。蒙河从西北一直环绕到村东,向南流去,东师古就在小河湾的怀抱里。205国道在村东,与蒙河平行,这里的两座小桥是进村的主要通道。然而,每个路口都停了几辆汽车,各有三、五人或坐或站,盘查进出的行人。显然,从这里进村基本不可能。

我事先大致了解了地形,决定先到河北岸的西师古村探路。有两个原因,一是该村虽然与东师古村隔河相望,但分属两个县——东师古村属沂南县,而西师古村属蒙阴县,看管陈光诚的任务主要由沂南县双堠镇负责,邻县的控制应该相对宽松些。更重要的是,我知道西师古村里陈光诚早年曾经帮助该村的村民刘元成维权,我想先找到他了解一下形势。我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以前有信息称,附近村庄的很多农民都讨厌陈光诚,认为他是美国特务,他的维权行为给大家招惹了麻烦,所以对政府看管陈光诚很积极。当然,到后来,越来越深入村庄才打消了我的疑虑。

午后的太阳暖洋洋的,但西师古村里很冷清的样子,几乎看不到村民。我推开一家虚掩门的民居,打听刘元成家在哪里。一位农妇很警觉的样子,回答说不知道,看着我走出,赶紧栓上大门。我又问了几家,只大致问出刘元成家在村东部。我就一边向村东走,一边观察地形,我知道,越向东离东师古村越近。然而,一直走到村东的田里,也没问出刘元成家的确切地址。

到了村东,我看到了河滩和对面的村庄,准备到河边看看情况。但一位推碾老汉的话打消了我的念头,他说,4月21日,陈光诚就是从这里趟过蒙河,进入西师古村的,有人在严密看守。我装作随意地走近,果然,河边树林里停了一辆面包车,从开着的车门可以看到整箱的矿泉水,两个人坐在车旁抽烟。

我退回村里,继续打听刘元成家,随着村民的指点在村里乱转。他们有的说刘元成最近不在家,有的说他好像住儿子家,但总是不给我指具体的地点。我又来到村西边,找到据说是刘元成儿子的家,但一个正要开拖拉机出门的年轻人竟然说不认识刘元成。不远处一位大嫂看到了这一幕,当我再去问她时,她诡异地笑了,说:"他不认识?我也不认识刘元成。"

在村里乱逛了两、三个小时,虽然没找到刘元成,但摸清了附近地形和情况:在这个方向,除了离东师古村最近的河边有一辆车两个人守卫外,村南桥头也停了两辆车,有五、六个人盘查行人。

我决意不再找刘元成,自己趟河过去东师古村。我先到东边,绕过那两个守卫,跳过小河,穿越麦田,钻入一个小树林。摸索了很久,向一位捡柴火的老汉打听才知道,我刚才跳过的只是蒙河支流的一条小溪,这里属蒙阴县的小埠村。我沿着蒙河几乎走到了205国道的那座小桥,水面都又宽又深。

我跳过小溪,再次退回村里。绕过河边和桥头的守卫,沿河向西走。在一处浅滩趟过河,穿过几个树林,顺着一条田间小道向南。经过与几位拉水浇地的农民攀谈,才发现这里仍然属西师古村。不过,村民们并非像传言那样与陈光诚敌对,而是都对他抱有好感:"五瞎子么,他跟庄户人一伙儿的,大多数人喜欢他。跟干部对着(干)。"于是我干脆称是陈光诚的朋友,想进东师古村看望他的大哥陈光福。村民们都很热心地帮忙指路,嘱咐哪儿有"站岗的"、怎样躲开。他们告诉我,如果被看守截住,就说是来村里找其他村民,千万不能说是来找陈光诚的亲属。

一位比较了解情况的村民告诉我,陈光诚逃跑时,先是趟河跑到西师古村一位村民家里,在那家村民的帮助下,才联系上家人,逃离了山东。那位帮助陈光诚的村民被政府抓起来,审问了两天两夜才放回家。我突然恍然大悟,明白了我在村里问路时那些奇怪的眼神和现象:"帮助他的村民是不是刘元成?"他默认了,说刘元成被放回家后,一直东躲西藏,怕政府再抓他。

尽管有村民的指点和帮助,但要躲过看守,需要不断绕圈,路又不熟悉,所以当靠近东师古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过,收获不小:探明了可行的路径,摸清了东师古村西部的几个看守点位置,更了解到,不但附近的西师古村、小埠村等,连东师古村,几乎所有村民都心向陈光诚,而那些看守都是镇里或县里的干部,以及政府雇佣的闲散人员:"没有一个是周围村里的人!"陈光诚在家时,看守约有百人,分两班二十四小时驻守,在陈光诚家到村外设置了四、五道封锁线。看守们起初每人每天工资八十元,后来涨到一百。陈光诚逃走后,据说雇佣的无业人员都被召回市里"审查",只剩下政府工作人员,负责看管陈光诚的亲属,只有大约二、三十人,所以警戒得相对松懈。

当晚,我原路退回,趟河离开。

第二天上午再到西师古村的时候,已经熟门熟路了,遇到昨天见过的村民,也都对我点头微笑。穿过村庄,避开守卫,趟过小河,穿越树林,走过麦田,经过坟地……很快到了东师古村边。远远地看到村西道上,南北两个路口的面包车仍然停在那里,就从中间他们视线死角的田埂上走。

在刻意躲避村两头的车辆和守卫时,拐过一个小树林,赫然发现,离我二十米左右的一段高架水渠下,马扎上坐了两个人。他们楞楞地看着我,穿着打扮以及提着矿泉水瓶子抽烟的样子,明显不是村民。我硬著头皮不看他们,大摇大摆沿着田间小路向村里走。很远了,我偷偷扭头回望,他们站在那里盯着我,应该是有点怀疑,但看我汗衫大裤衩拖鞋的做派,又拿不准。

东师古村民,明显比西师古村的人更小心,但听到找陈光诚的家人,也更热情,悄悄给我指点陈光福家的地址。

我见到了陈光诚的大哥陈光福和大嫂任宗举,了解到陈光诚逃离东师古村的详情,以及镇长张健疯狂的报复、陈克贵举刀自卫的经过,也见识了尚不理解父亲被抓的陈克贵儿子陈富彬的调皮。

陈光福告诉我,我这次能够悄悄进入他家,应该归功于陈光诚在北京打来的一个电话。前几天他家院子外还被安装着探照灯和摄像头,只因陈光诚在打给母亲和大哥的电话中追问是否被看管,看守们才拆除了探照灯和摄像头,并将监控点撤到了外围。

不过,陈光诚的住所虽然拆去了监视的摄像头,但那个地点是看守的聚集地,所以没能够去探望陈光诚曾经的囚牢和仍在囚牢里的陈光诚的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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